清晨起來，看到先生玉樹臨風般站立在鏡前整裝準備上班，心中無限溫暖與感謝。雖然隨著歲月流逝，我們都已不再年輕，但在歲月的洗禮下我們依舊背幹挺直，神采飛揚。朋友們常好奇我們是怎麼做到的，我想「人生有夢，築夢踏實」應該就是我們一點小秘密。
八、九年前我們開始學習國際標準舞，當時，只是單純的想要尋找一項可以同時達到健身，紓解壓力，享受音樂，愉悅自己的活動。很湊巧在街邊發現一家窗明几淨，新開張的舞蹈教室。一步踏入，從此人生豁然開朗，妙不可言。
國際標準舞如何可以達到健身效果？依照一篇Newsweek的報導，所有運動中燃燒熱量的比較，打高爾夫球是一小時燃燒250卡，跳有氧舞蹈是505卡，練武術則可燃燒720卡。基本而言，國際標準舞介於有氧舞蹈和武術之間，與太極拳有異曲同工之效，難怪所有舞者都可以維持一副好身材。進入舞蹈教室，幾乎很少燕瘦環肥的舞者，大家似乎都練就一副模特兒身材。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過重或過輕都影響到跳舞的外型，為能有模有樣，自然每個舞者努力雕塑自己，期盼如果沒有一身好功夫，至少也有一副好架勢。大家可能不知道上國際標準舞課開宗明義第一章便是抬頭挺胸，縮腹練丹田。先生由於工作關係，長久伏案做研究寫報告，自然而然彎腰駝背，聳肩凸腹，但只要進到舞蹈教室，看到鏡中頹廢的形象，他自然振作起來，一堂課上下來，脫胎換骨又是一條英雄好漢。我自己為了保持輕盈，免得先生埋怨跳起舞來有如老牛拖車，每天與自己斤斤計較身上贅肉，只要磅秤指針偏右，趕緊減餐飯，或是努力燃燒卡路里，以免一胖不可收拾。如此努力的代價，最開心的就是服飾店櫥窗中模特兒身上的衣服，只要喜歡，沒有不能穿上身的。
因為國際標準舞需要兩人絕對的默契，好的舞者必須練就一番功夫，使兩人合而為一，否則旁人看來彷彿是在相撲，很是怪異。為了能達到這種出神入化的默契，在平日練習時，幾乎必須達到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的境界，舉凡對方的一颦一笑，呼吸與心跳皆似乎合而為一，我想這或許也是很多人對跳舞敬而遠之的心理障礙。不少先生把妻子視為糟糠，覺得擁著妻子彷彿抱著電線桿那般無趣，握著妻子的手彷彿左手握右手那般沒感覺，那怕今日的黃臉婆也是當年閉月羞花，窮追苦求得來的。多少先生寧可在外拈花惹草，卻視妻子為敝屣，更別提相擁而舞。有些先生堅決反對妻子在外學舞和跳舞，的確世間有多少男士可以忍受看著別的男人挽著自己的妻子甜蜜的翩翩起舞，萬一擦槍走火，如何善了？我個人一直非常感謝先生的體貼，即使跳舞不是他的最愛，但多年來，他一直努力的陪我練舞、習舞。看看週遭瞞著先生偷偷學舞的妻子，或是沒有男伴不得不改學男步喬裝男士的女生，心中對先生除了感激還是感激。也因為看到他的真誠，讓我在日常生活中更想努力的回報他。
習舞多年，以舞會友，也發現熱愛舞蹈的人也多半熱愛生命，尤其是夫妻共舞者，更令人往往只羨鴛鴦不羨仙。多少人認為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即便婚前多少山盟海誓，在每天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打混中，白雪公主不再俏麗，白馬王子也不再瀟灑，每天日子相敬如「冰」，何來愛情的火花？或許愛舞者心中都有個浪漫不切實際的憧憬，當音樂響起，人人遁入自己神話世界，編織著公主王子幸福快樂的美夢，也正因為這深藏在內心的秘密，幾年下來，我一直努力的打點自己，期盼的只是永遠是先生心中美麗的公主。
在現實生活中先生和我各自打拼自己的事業，在工作上，常常遇到很多挫折和不愉快的事，往往自己糾纏在問題當中，苦無對策。幾年來意外發現舞蹈教室成了最好的避風港，當音樂響起，所有委屈與困擾暫時拋諸腦後，自己彷彿童話中的灰姑娘隨著音樂盡情的飛舞，即便有如童話中當午夜鐘響，灰姑娘又得倉皇而逃回到現實，但因已調整好心情，又可以重新出發，力上加力，無往不利。幾年習舞下來，也因能有此紓解壓力的管道，自己在事業上可以不斷突破，勇往直前。習舞過程中，我學會了尊重不同專業，畢竟隔行如隔山，當初視為雕蟲小技的舞蹈，一旦接觸才發現箇中學問深奧，也才了解世界上有多少人是以燃燒生命的方式在追求自己的理想。由不同舞蹈老師身上，我也學習到要成為各行各業的菁英除了認真敬業之外，還需有一份對真理追尋的熱情與執著，也就是一份使命感。唯有身懷使命，在各行各業中才能出人頭地。
說來可能誇張，但我發現自己對婚姻的體認，在習舞中也有意想不到的收獲，雖然當初開始習舞純粹只為了消遣，但由於凡事自我要求嚴格，即便學個舞，我都拿出拼命三郎的態度來學習，每天拉筋扯腿，數不清腳底磨出多少厚繭，也記不清有多少次運動傷害求醫紀錄，自己有時也驚訝自己的毅力，但畢竟雙人舞必須兩人同心協力，而非單方面一廂情願。先生由於工作忙碌，任憑如何努力也只能勉強擠出有限時間來習舞。數不清有多少次由於先生無法配合，自己傷心難過，暗自垂淚。因為想跳好舞的心是那麼強烈，而偏偏要跳好雙人舞又不是一個人努力就辦得到的事。有時甚至異想天開，乾脆自己連先生的部分都替他做了，或許如此他可以省一點力氣與時間。這種荒謬的想法，想當然爾是根本行不通。有很長一段時間，自己一直處在這種極端期望又極端失望的痛苦中，跳舞不但不是樂趣，反而是一種折磨，先生的愛心與耐心也終於瀕臨極限，日常生活中也因此產生齟齬，但所有的爭執竟然不是事業，不是金錢，不是外遇，不是孩子教養，而是因為舞跳不好。我很納悶為什麼我這麼努力也達不到我想要的目標？先生則認為跳舞時我不聽使喚，自做主張，以致他無法引導，因為雙人舞必須是男生引導女生跟隨。因為這些不愉快讓我也很認真思考自己該何去何從，是換個舞伴，繼續追求自己的夢呢？還是…….？經過不斷摸索與思考，我體會到即便在習舞過程中我很努力，但畢竟舞蹈講求的是協調，或許因為我太認真，反而破壞了協調。這在婚姻中不是也相同？一個太強勢的先生或妻子很可能導致婚姻的不協調，夫妻二人都強勢可能導致婚姻破裂。因為習舞的挫折，讓我反觀自己的婚姻，在現實的生活中，我是否往往心急力求向上，反而造成先生的壓力。在事業上，我們各自打拼，但如此是不是因過度強勢，而忽略了對方的感受？
很神奇的，在一番挫折過後，我從習舞中深深體會到如何協調，如何借力使力，如何安靜地去聆聽對方內心深處的聲音。突然之間，我發現藉著習舞，我人生豁然開朗，從今而後，不論在舞池上還是在人生舞台中，我和先生將可以永遠二合為一的時而飛速旋轉，時而輕步慢踱，隨心所欲，優遊人間。
我們來跳舞！人生真美好！
陳碧華 寫於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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